黃泉委託人.png  

 

楔子
漆黑的夜裡,遠處搖曳著細微的燈火。
四周是一片死寂,只有從遠處茂密森林中傳過來的稀疏蟲鳴。
一個小攤子就擺在路邊,在這條鮮有過路人的路上。
遠處,一個男子的腳步聲,單調且規律地敲響了寂靜的夜。
攤子上面掛著一張簾子,上面用紙貼著『鐵口直斷』四個大字。
攤子的主人,已經習慣這樣無人的夜晚,所以坐在攤子邊,用手架著頭打著盹。
整條街上沒有什麼照明的路燈,只有這間算命攤的小燈泡搖曳著光亮。
男子越來越靠近,腳步聲也越來越大。
算命師點了個頭,醒了過來,目光立刻被這腳步聲給吸引過去。他看清楚迎面而來的人是個男子,原本睡眼惺忪的雙眼立刻大大地張了開來。他上下打量了男子一會之後,嘴角緩緩浮出笑意。
生意來了!
「先生……」算準了男子經過算命攤的時機,算命師對著男子幽幽地說道,「請留步。」
男子聽到算命師的話,停下了腳步,四周又回到了一片死寂。
「先生……請不要怪小的多嘴,不過……你的身後……」算命師抬起頭來,與男子四目相對,「跟著一個女人啊……」
聽到算命仙這麼說,男子果然回過頭去,看了看身後。
但是整條街上除了男子與算命師之外,根本就沒有任何人。
「當然,你可能沒有辦法看到,畢竟……陰陽兩隔嘛……」
聽算命師這麼一說,男子側著頭,看著算命仙。
「先生,」算命師用手比了比攤子對側的椅子。「如果你不趕時間,還是坐下來,讓小的幫你算算,看看能不能幫你化解化解……」
男子猶豫了一會,然後在攤子的另外一邊坐了下來。
「在開始之前,可不可以先請問一下先生您的姓名?」
「我叫……」男子看著算命師,嘴角浮現了一抹微笑,「謝任凡。」
算命師再度打量了一下任凡……
任凡不算高,身材適中,五官端正。聲音沉穩,目光堅毅。這些都有助於算命師推斷並選擇接下來所要說的話。
是的,這個算命師並沒有什麼天生的靈眼,也沒有什麼法力,他有的只是多年生活經驗所累積出來的看人眼光,與口若懸河的才能。
可惜,算命師這麼一點皮毛的本領並沒有讓任凡感到欽佩,因為如果他夠有經驗的話,他會先想想任凡到底為什麼會在無人的深夜裡,走上這鳥不生蛋、通往深山無人的道路。
但是他不但沒有想到這個層面,還不斷搬出壓箱寶,對著任凡口沫橫飛的說著他背好的台詞。
「先生啊,這個可不好解決喔──」算命師臉上五官幾乎都擠在一起,「看樣子這女人可能跟你上輩子的恩怨有關……。」
冷冷地看著算命師好像在演舞台劇般,從聲音到表情互相應和的模樣,任凡卻心不在焉,只是偶爾回應個幾聲。
知道任凡沒有上鉤,算命師更加賣力的吹噓並恐嚇著任凡。
「唉──」
無視於算命師講到嘴角都冒出水泡,任凡嘆了口氣。
這是什麼反應?
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客人,會在自己說到一半時嘆氣的,算命師停下來看著任凡。
「你這也太糊塗了……」任凡輕聲地說。
「什麼?」
「不是我在說你……」任凡低著頭,緩緩搖了搖頭,「這傢伙的說詞閃爍,許多地方邏輯都不通,你怎麼會真的相信這樣的人呢?」
「先生,」算命師臉色鐵青,「你在說什麼?」
眼看著任凡似乎是來砸攤的,算命師整個背都拱了起來,好像一隻被抓傷的野獸般,雙眼瞪著任凡。
「抱歉,」任凡笑著對算命師說,「我不是在跟你說話。」
「什麼?」
「雖然你滿嘴胡言亂語,不過有件事情你說對了一半……」
算命師臉色鐵青,瞪著任凡。
「我的背後的確跟著女人,」任凡微微一笑,「不過不是一個,而是一對。」
任凡說著說著,還回頭看了一下,宛若好像真的有兩個女人站在他的身後一樣。
「你想唬誰啊?」算命師臉露不屑,「你以為這樣嚇得到我嗎?」
「我可不認為可以唬你,因為你根本就沒有什麼陰陽眼。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如果你真的看得到的話……」任凡將眼光轉向算命師的身後,「應該會先被自己背後『那群』給嚇死。」
算命師一聽,震了一下,差點就真的回過頭去看,不過才轉了一下,整顆頭就這樣定在半路,又不好意思轉回來,斜眼看著任凡。
差點就上了這小子的當。算命師在心中暗自竊喜。
就在算命師還沾沾自喜著自己保住了那薄弱到吹彈可破的面子時,任凡已經從口袋裡面掏出了一張照片。
任凡將照片放在桌上,冷冷地對算命師說:「你應該認識這個人吧?」
算命師看了一眼,然後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怒氣沖沖。
「你……!」
算命師跳了起來,從攤子下面掏出了一把寶劍。他手上握著這把平時做法用的寶劍,雖然劍鋒並不銳利,但是只要使力揮動,也是相當不錯的武器。
「說!」算命師氣急敗壞,「你是老王的什麼人!」
「我是他的委託人。」任凡依舊神氣自然地回答。
「什麼委託人?你是他的律師嗎?」
「不是,我沒那麼高級,就只是委託人而已。」
「你……」算命師用劍指著任凡。「你到底要怎樣?」
任凡微笑拍了拍自己的褲子,神色輕鬆地說:「你這些日子以來靠算命這行騙了不少人,前幾天王老來找我,只委託了我一件事情,就是要砸了你的攤子,讓你靠嘴吃飯的日子告一段落,如此而已。」
「什麼?你少在那邊胡說八道了,老王都已經死了兩年了!」
任凡似笑非笑側著頭看著算命師說道:「那又怎麼樣?你看不見……不見得每個人都看不見啊。」
算命師用劍指著任凡,心中已經打定主意,如果任凡敢靠過來,就不要怪他發狠了。
彷彿看穿了算命師的心思,任凡回過頭,對後方使了個眼色,然後又轉過頭來笑瞇瞇地看著算命師手中的劍。
突然,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一股強大力量,從劍側撞了過來,算命師只感覺到虎口一痛,整支劍就從自己手中掙脫出去。
這突如其來的意象讓算命師駭然不已,只見那把劍竟然就這樣凌空飛起,然後朝著道路的另外一端筆直飛了過去。
「你到底是什麼人……?」算命師一臉慘白。
「我?」任凡微笑著站起身來,「對你們這些活著的人來說,我什麼都不是。不過對你身後的那群傢伙來說,我可是有個連自己都不是那麼喜歡的稱號……」
「我身後……」算命師感到一陣雞皮疙瘩,身子不停顫抖。
「它們叫我……」任凡微笑,「黃泉委託人。」
任凡剛說完,突然一陣狂風吹起,將算命師的攤子吹得左右搖晃了起來。
任凡收起笑容,惡狠狠地瞪著算命師說道:「如果你以後敢再繼續以算命騙人的話,我保證你會跟那張簾子接下來的命運一樣!」
任凡話才剛說完,狂風瞬間將算命師的攤子給吹垮,而那張掛在攤子上面寫著『鐵口直斷』的簾子,竟然就這樣凌空被撕成兩半。
算命師見到此等異象,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
「我不敢了!」算命師用力叩拜著,「饒我一命啊!我真的不敢了!」
「你應該覺得好運……」任凡蹲下來在算命師耳邊說,「你身後的那些傢伙沒有來找我,不然恐怕沒那麼簡單喔……!」
丟下已經被嚇到六神無主、雙腿發軟的算命師,任凡頭也不回地踏上來時的路。

 

第一章
【1】
是夜。
大大小小不等的建築物沿著山坡蔓延下來,整片山坡一片黑壓壓,沒有任何的照明設備。
因為除了特定的日子之外,這裡就連白天都鮮少有人煙,也就沒有必要浪費那個資金去蓋個照明設備。
這裡是墳場。
一個死人安息的地方。
而今晚,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任凡一手提著一只塑膠袋,另外一手拿著鐵鍬,吹著口哨,一個人穿梭在墓碑之間。
對任凡來說,此時此刻的這裡,比白天的菜市場還要熱鬧。
與幾個曾經委託過自己的「客戶」簡單打聲招呼之後,任凡終於在山坡的西側靠近整個墳場邊緣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在確認過這個墓碑就是自己的目標之後,任凡脫下外套,從塑膠袋裡面拿出一疊疊的紙錢,然後對著四周開始揮灑。
「各位兄弟,一點微薄的好處分給大家,希望大家口耳相傳,多多幫我推廣生意。」任凡口中唸著,「當然,好賺的再介紹來,不好賺的就不必啦。」
不過轉眼之間,任凡帶來的滿滿一袋紙錢就見底了。四周聚集而來的好兄弟們,拿了錢之後,也很識相地離開了。
任凡轉過頭來,笑著對王老的墓碑說:「王老,您的事情幫您處理完畢了。那麼不好意思啦,我要來索取當初我們約定好的報酬啦。」
任凡等了一會,在確定四周都沒有王老的蹤影之後,繞到了墓碑後面,拿起鐵鍬,一鏟一鏟的開始挖起墳來。
約莫過了兩個小時,東方的太陽正從山頭的另一端開始慢慢露出曙光。任凡終於完成了這次委託最難的部分,將王老的棺材給挖了出來。
任凡憋住氣,純熟地將棺材打開來,一打開來迎面衝出一陣屍氣,任凡退了開來,讓屍氣飄散之後,才重新靠近。
王老已經脫水的乾屍就這樣安詳地平躺在棺材之中。
「有啦……」
任凡微笑地看著王老頸子上那條純金的鍊子與手上那枚純金打造的戒指,就跟當初王老所承諾的一樣。
任凡小心翼翼地將鍊子與戒指從王老的身上取下,這時一道刺眼的光芒從身後投射過來。
任凡內心一驚,轉過身去,只看到一個年約四、五十歲的男子正拿著手電筒照著自己的臉。
兩人四目相接,雙方都愣了一下。
男子看到任凡一手扶著屍體,另外一手拿著金鍊子,立刻會意過來。
任凡正想開口,豈料男子竟然順手拿起了任凡帶來的鐵鍬,朝著任凡的頭上打了下去。
其中一隻手還扶著王老頭顱的任凡,來不及反應,就被這迎面而來的鐵鍬給打中了後腦。
任凡只感覺眼前一黑,整個人就這樣倒入王老的棺材之中。

【2】
頭部的激烈疼痛刺激著朦朧的意識,他只覺得全身的骨頭好像都散了。
背部傳來了的不舒服感,似乎正提醒著自己,彷彿躺在一個堅硬的平坦物品上面。
想要用手去舒緩自己疼痛的頭部,這時才發現自己的手似乎被什麼東西鎖住。
任凡張開雙眼,朝自己的手上看了過去,是一套白銀色的手環,仔細一看,才清楚的知道那是常常在電視新聞上面可以見到的警用手銬。
「醒啦?」
耳邊傳來了陌生男子的聲音。
任凡轉過頭去,這才看清楚他所在的環境。
這是警局,而自己就好像一條被綁住的惡犬般,被鎖在牆上的鐵桿上。
手就那樣騰空吊著,整個人則是橫躺在鐵桿下的木製長凳上。
難怪全身筋骨都好像被人打散似的,對於自己能夠維持著這樣的姿勢而失去意識,感覺到不可思議。
任凡掙扎著從木凳上面坐起來。
「唉─」雖然身穿便服,但是一看上去還是散發出警察氣息的男子對任凡搖了搖頭,「真是不景氣啊─,連死人都不放過的小偷,還真是大膽啊。」
任凡沒有回應,後腦傳來的激痛讓他十分惱火。
「難道你都不怕報應嗎?」
任凡白了男子一眼,然後用手揉著自己的後腦說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廢話,」男子連看都沒看任凡,背對著任凡繼續整理著桌上的文件,「每個小偷都有自己的背景。我看啊,你的故事也不會比較特殊啦,所以你還是省省唇舌吧。像個男人一樣,坦率地承認自己錯了,對你還是比較有利啦。」
任凡閉上眼睛,靠在牆上不再理會男子。
在這行做了那麼久了,這還是第一次陷入這樣的窘境。
該怎麼辦?任凡在內心琢磨著接下來的情況。實話實說?有幾個人會相信自己的故事呢?可是一手捧著屍體的頭,另一手還拿著從屍體上取下來的金鍊……
想要隨便掰個故事搪塞過去似乎有點天方夜譚。
「你的犯人醒了。」
男子的聲音鑽進了任凡的思緒。
任凡張開雙眼,看見另外一個男人走了過來。
男人與任凡年紀相仿,大約二十來歲,有著粗濃的雙眉,似乎習慣性地眉頭深鎖。兩隻不算大的眼睛不時流露出兇狠的目光。身材壯碩,孔武有力。
白方正──是那個男人的名字。
這是任凡與方正的第一次相見。
當然此時的兩人,作夢也想不到,這一次的相見將會為兩人的命運帶來難以想像的改變。

【3】
一顆女人的頭顱就這樣安靜地躺在人行道的地磚上。
數十雙冷漠又無情的鞋子,不斷經過這顆頭顱,沒有任一雙腳駐留在這個頭顱前。
「好──痛──喔──」女人用那張因為扯裂而向外翻開的嘴唇悠悠地吐著呻吟,「有沒有人可以幫幫我啊──!」
在這條人來人往的都市道路上,這顆女人的頭顱不知道躺了多久,連她自己都早就已經沒有時間的概念了。
屍身不完整的她,不要說投胎轉世了,就連想要移動,或者想要託夢給家人都沒辦法。
只剩下一顆頭顱的她,只能夠這樣無奈呻吟著,希望有一天那些無情又冷漠的雙腳可以為自己停留。
但是這個願望卻從來沒有實現過……
畢竟陰陽兩隔,這女人的幽鳴與頭顱根本就沒有人看得見,也沒有人聽得見。
現在是大白天,時間不對,磁場也不對,就連八字最輕的人想要看到她也不容易,這些冷漠的雙腳只是存在於同一個空間但是不同次元的交界。
每天每夜聽著這些忙碌又無情的腳步聲,讓女人越來越怨恨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對她並不友善,不管是在生前還是死後,都是一樣的無情冷漠。
她恨……
但是這些怨恨並沒有提供她足夠的動力去做任何的事情。
畢竟如果當初這股怨恨夠強烈的話,她也不會走上自殺這條道路。
所以現在的她,跟生前一樣,對任何人都無法造成任何傷害……
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鞋根踏著石磚所發出的清脆聲響,就好像打擊樂團所演奏出的人間絕情曲,每每都讓女人感覺到心灰意冷。
真是好笑,沒有了身體也沒有了心,卻還是會感覺到哀傷。
就在女人這麼想的同時,一雙腳就這樣停在了女人頭顱的旁邊。
嗯?
那是一雙沒有穿襪子,細小的腳。
女人將目光給向上拉,看到了這雙腳的主人正用那對圓滾滾的雙眼看著自己。
那是一個小男孩,側著頭看著女人。
「姊姊,」小男孩稚氣未脫地問,「妳的身體呢?」
想不到在人世間竟然還有人會看得到自己。
女人一想到這個小男孩很可能就是自己的救星,淚水不禁注滿自己的眼眶。
「小弟弟,」女人哀求,「可不可以幫姊姊一個忙──,求求你──」
女人絲毫沒考慮到自己那哀鳴很可能嚇死任何正常的人,毫不顧忌地就將那種久旱逢甘霖的哀求聲從嘴巴吐了出來。
想不到小男孩一點也不害怕,反而皺著眉頭一臉疑惑地問:「當然可以啊,不過我還是小孩喔,太難的我可做不到。」
女人想搖頭,可是失去身體的她卻沒辦法這麼做,最後只有眼睛代替那無法搖動的頭顱,快速地左右擺動說道:「不會的、不會的。不會太難,你一定可以做到……」
小男孩皺著眉嘟著嘴,等著女人說下去。
「姊姊的身體,」女人用眼神看著旁邊大樓。「在跳樓的時候,撞上了那邊的招牌,結果身體被卡在上面,頭卻掉了下來。想不到,警察他們都沒有找到我的屍體,所以姊姊的靈魂一直沒有辦法投胎。」
女人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小男孩,然後請求小男孩去報警。
這個小男孩就是謝任凡。

從小就有陰陽眼的他,不是第一次幫助這種孤魂野鬼。
任凡幫女人報警之後,警方找到了屍體,讓女人恢復了全屍。為了感謝任凡,女人托夢給了自己家人,讓家人饋贈一筆金錢給任凡。
這是任凡第一次從這些孤魂野鬼身上得到回報。
而這也開啟了任凡決定將來以此維生的計畫。
十八歲當任凡在學校的課業告一段落之後,任凡便自力更生,開始了自己的事業。
這一切的靈感,都是來自於當初這個女鬼的啟發。

【4】
「你確定……你要這樣寫你的筆錄嗎?」
在做完了這個荒唐的筆錄之後,方正皺著眉頭問任凡。
「……是。」
任凡老老實實告訴了方正,自己以金鍊與金戒指為報酬,接受了王老先生的委託。在完成任務之後,理所當然的收取酬勞而已。
不是盜墓……!
「好,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難道說他沒有其他付你錢的方法嗎?他不是有子女嗎?如果照你說的,那你跟他子女直接收取費用不就得了?」
「當然,這是我平時最常見的付費方式,不過我一項都是採取先付費後服務的方式,畢竟我遇過太多不肯乖乖付費的家屬了,所以後來我改用這個方法。這次是王老先生自己堅持,要用他的陪葬品作為報酬……」
「嗯,」方正不屑地白了任凡一眼,「聽起來跟詐騙集團沒什麼兩樣。好吧,沒有問題的話,就在下面簽字吧。」
任凡看著放在面前的口供,猶豫了一會之後,伸出左手拿起了筆。
「你是左撇子?」
任凡搖了搖頭。
「不是,我左右手都可以用。」
「這樣好了……」方正阻止了任凡,「你今天就先在這邊休息一下,我給你一點時間考慮,明天再問你一次……」
這並不是方正第一次處理類似這樣的案件。
在台灣這樣的社會底下,老是有一些人會以一些稀奇古怪的理由,來掩飾自己的真實犯罪。
有個強姦犯,在被抓到之後,堅持自己是在進行靈修,幫那個被強姦的女人驅邪避凶。
另外也有個殺人犯,在被逮捕之後,告訴警方自己是接受上帝的感召,替天行道。
總之,這些人都有一種共通點,就是企圖利用這種方法來減輕自己的罪刑。他們除了口中說著這些鬼話之外,多半都會裝作精神異常的模樣。
可是任凡卻不是這樣,說話冷靜平穩,就連心思都很縝密,一點都不像是想要為自己脫罪一樣。
相反的,用這種態度說出這樣的說詞,無疑是自掘墳墓,越陷越深。
每次方正以為抓到了一點他不合邏輯的說法,都被他轉了過去。就連方正自己都開始感覺似乎真有這麼一回事。
替鬼辦事,收取酬勞……
儘管荒謬,但卻似乎合情合理。
也就因為這個原因,讓方正決定讓任凡有一個晚上的時間可以考慮。如果他還要堅持這樣的說詞,那就任由他自生自滅吧。
以這樣的說詞想要通過法律的考驗,完全是癡心妄想。
方正希望他經過一個晚上的沉澱與考慮之後,可以知道自己的處境,並且改變說詞。
那晚,任凡就這樣被留在警局的拘留室裡面。

【5】
那晚,任凡一個人被留在拘留室裡面。
任凡面對著牆,側躺在拘留室的地板上。
嗚──
悠悠的啜泣聲,傳到了任凡的耳裡。
一個身影慢慢從任凡身後的地板上浮了出來。
嗚──
那是一個年近中年的男子,臉上已經潰爛不堪,就連雙目都被遮蔽住了。
男子對著任凡哭著,希望任凡可以幫幫自己。
「你很白目耶─」任凡連看都不想看那男鬼一眼,「你看不出我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嗎?」
「嗚──」
「你怎麼哭都沒用啦─」任凡口氣煩躁,「你走吧,我不接你這個CASE。」
就已經為了被逮捕這件事情煩躁不已的任凡,還遇到這樣白目的男鬼在這邊糾纏不清。心情整個惡劣到極點,就連語氣都很差。
「嗚─,除了你這個黃泉委託人之外,就沒有人可以幫我了─」男鬼不肯罷休,「求求你─」
「幫你?」任凡說。「怎麼幫?你沒看到我現在的情況嗎?你還是去找自己的家屬吧。不要再來煩我了。」
任凡揮了揮手,要男鬼走開。
男鬼見任凡不願意幫忙,也不願意離開,就這樣杵在那裡只是哭泣。
「我死得好慘啊─」男鬼哭著說,「連被誰殺死都不知道,現在淪落到成了孤魂野鬼,無處可歸─」
心情煩躁不想聽這鬼哭鬼叫的任凡,用手遮住自己的耳朵,試圖想要無視男鬼的存在。
只見那個男鬼越哭越哀戚,越哭越淒凌。
「你夠了吧!」任凡再也忍受不住,轉過來怒斥男鬼,「你會不會太白目了!我就已經夠倒楣了,現在被關在這三坪不到的拘留室裡面,還要在這邊聽你鬼哭鬼叫。」
被任凡這樣怒罵一頓的男鬼,竟然真的乖乖地安靜了下來。
任凡打量了一下男鬼,男鬼身上散發出來的光芒是白色的。這意味著它是屬於比較無害的鬼魂。
在任凡的眼中,一般鬼魂會散發出不同的氣息。這些氣息都有它們固定的顏色,每隻鬼都有,顏色均不相同。
藉由這些顏色,任凡可以大致了解鬼魂的屬性。
通常帶著哀傷的感情而死的人,靈魂會呈現藍色,而帶著強烈怨恨而死的人,靈魂會呈現黑色,也就是我們俗稱的兇靈。
另外紅色與黃色,都有著不同的情緒與需求。
而像這個男鬼一樣,死得莫名其妙,甚至有點糊塗不知道所以然的靈魂,就是呈現白色。
這種白靈,是最常見的一種鬼魂。
看到男鬼被自己一罵,就低著頭好像真的在反省一樣,任凡嘆了口氣。
「這裡是警局,」任凡皺著眉頭有點不解地說,「像你這種孤魂野鬼應該是避而遠之,你怎麼不怕呢?」
「因為這裡就是我生前工作的地方啊─」
「在這裡工作?你是警察?」男鬼畏畏縮縮的模樣,讓任凡實在很難想像他生前是個警察。
男鬼點了點頭。
「就只知道來找我幫忙,」任凡埋怨,「那我的規矩你清楚嗎?」
男鬼看著任凡,過了一會靜靜地搖了搖頭。
「那你又知道來找我?」
「我是聽其他……鬼說的,說有個『黃泉委託人』,專門幫我們這些鬼魂解決一些事情……,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冒冒失失的闖進來找我,連我現在是什麼情況也不管,就只知道要我幫忙?」
男鬼被任凡一說,又低下了頭。
實在很難想像眼前的男鬼生前是個警察。
「你聽清楚了─」任凡嚴肅地說,「沒有好處的委託我是不接的,最起碼你得要準備我可以用得到的酬金,這是我最基本的原則。再怎麼說,這也是我的職業,我還得生活,不像你們,可以整天飄來飄去、無所事事!」
男子低著頭沒有反應。
「你有準備給我的『報酬』嗎?」
男子猶豫了一會,才緩緩地搖了搖頭。
「唉,那就抱歉囉,就算我現在沒有被抓起來,我也不會接受你的委託。這是我的原則。」
男子失落地杵在原地。
「既然你生前是警察,」任凡說,「你可以託夢給你的同事,要他們幫你處理啊。」
男子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然後突然好像想到什麼似的,抬起頭來對著任凡笑道:「那……如果我可以幫你躲掉這次的牢獄之災,你願意幫我嗎?」
任凡聽到男子的提案,臉上浮現了似乎行得通的表情。
「你真的可以有辦法?」任凡懷疑,「我要的可不只是逃獄而已喔,我要的是全身而退,不要有任何的紀錄與前科。」
畢竟如果只是要逃出這個拘留所,任凡不愁沒有辦法,可是如果真的這樣逃出去,自己卻被通緝,那就沒有意義了。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男子一臉勝券在握的模樣,慢慢又沉入了地板之中。
「等一等!」任凡叫道,「你還沒有跟我說你的委託啊!」
可是男子已經消失無蹤,完全沒有聽到任凡的叫喊。
「還真是個冒失鬼!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在男子走後,任凡整晚無眠,一方面擔憂著自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躲過這場劫難,一方面又擔心如果他真的出去了以後,那男鬼的委託內容,會是什麼?。
任凡就著燈光將自己的右手舉到了面前。
希望不要跟『當初那件委託』一樣困難就好了……
任凡看著面前自己的中指,心中默默地祈禱著。

【6】
白方正洗完澡之後,用浴巾圍住腰部,然後赤裸著上半身,在冰箱裡面尋找可以填飽肚子的東西。
沒有老婆與女友,一個人住的方正,一切從簡。
冰箱裡面全部都是冷凍食品與微波食物,而櫃子裡面則滿滿的都是泡麵。
雖然生活很簡易、隨性,但是方正絕對不邋遢。
生活習慣規律、整齊的他,就連櫃子裡面的泡麵都像是整齊排列的隊伍般,工整的堆疊在櫃子裡面。
就連冰箱裡面,那種很容易就雜亂的環境,也被他整理的一絲不苟,每一層由右到左,由大到小都整齊排列好。
或許是受到自己名字的影響,也或許是從小當軍人的父親家庭教育所影響,總之,方正的人生就跟自己的名字一樣「方方正正」。不管是自己所走上的道路,或者是自己所經營出來的生活環境,都是如此規矩整齊。
方正從冰箱裡面拿出一個微波食物,將它放到微波爐裡面,關上門,準備設定時間的時候,他赫然發現在微波爐的門上,反射出自己身後的客廳中央,正站立著一個男人。
「喝!」
方正猛一回頭,可是客廳裡面空蕩蕩的什麼人影也沒有。
難道是自己眼花了嗎?
方正看了一會,才緩緩回過頭,準備繼續微波爐的設定。
豈料一回過頭,原本應該放著冷凍食品的微波爐內,竟然滿滿地塞著一個臉上都是血的男人面孔。
隔著一道玻璃門,方正與男子的四目相望,男子滿臉潰爛,就連雙目都已經被腐化不堪。
兩人就這樣隔著微波爐的玻璃門對望,方正整個人就好像被定住般動也不動。
過了一會,方正兩腳一軟,整個人就這樣暈倒在微波爐前。
男子的頭就這樣穿過了玻璃門,探出頭來看著倒在地板上的方正。
「真是沒用啊─」男子陰惻惻地說。「怎麼這樣就暈倒了……?」
男子從微波爐裡面鑽出來,然後站在方正旁邊。
「本來還打算好好跟小白說的……」豈料男子才剛現身,『小白』就這樣暈過去了!
這要怎麼辦呢?
男子在方正旁邊來回飄著,考慮著到底該如何是好。
過了一會,好像想到什麼好辦法的男子,臉上露出扭曲的笑容,然後蹲下來,摸著方正的頭說道:「小白啊,我是以前很照顧你的張大哥。我有件事情真的需要你的幫忙,但是想不到你一見到我就暈倒了,所以我只好託夢給你了,希望你不要介意嘿……!」
張Sir說完之後,整個人就好像被吸塵器給吸進去般的,鑽入了方正的腦子裡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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